三访樊代明院士:现代医学需要“反向研究”
2017年初,《经济参考报》记者专访时任中国工程院副院长樊代明院士,一篇题为《“西医院士”樊代明:我为何力挺中医》的文章随之见诸报端,在社会上产生强烈反响;2018年初,《经济参考报》记者再访樊代明院士,在《樊代明院士:过于关注微观,医学或将走偏》专访报道中,他从空间、时间、人间三个方面对人类健康的影响出发,系统阐述了“三间健康学”理念,再次引爆网络。
2019年初,《经济参考报》记者应约第三次走进樊代明院士位于中国工程院的办公室,就他近年来提出的整合医学的研究方法“反向医学研究”进行深度采访。
甫一落座,快人快语的樊代明就抛出了他长期思考的三个问题:为什么病人越治越多?为什么医源性死亡患者的比例不断增长?为什么好药越来越少?对于这三个“为什么”,在樊代明看来,原因很多且不尽相同。但其中最重要的共性因素是,现代医学过于倚重“机理→药品”这一单向研究方向,过于注重抽样的“一致性”而忽略生命整体的“异质性”,其实质是“反向医学研究”的缺失。他强调,医学是多元的,如果用单元思维去研究;生命是非线性的,如果用线性思维去研究;病人是异质的,如果用同质思维去研究;病情是变化的,如果用固化的思维去研究,其结果是真实的,但结论不一定正确。
什么是“反向医学研究”
《经济参考报》:您如此强调“医学的反向研究”或称“反向的医学研究”,那什么是“反向的医学研究”?
樊代明:先说一个简单的类比。如果我们从北京去天津,没有GPS也没路标,搞科学研究就是这样,只知天津在哪个方向,怎么走?如果只靠自己向着那个方向硬着头皮走,那么最后只有少数人能成功,大多数人走不到天津。就像医学发表100篇SCI论文中,最终只有少数几篇有用。有人开脱说是时间不够,但即便给他三五个月时间,甚至三年五年他也走不到,因为很多是在原地打圈!
怎么办?“反向”思维!问对面来的人,是否从天津来。不断问对面走过来的人,不断向前走,不断调整方向与路线,相信最后大多数人都能走到目的地。当然,这种反向思维,不仅有前与后的反向,还有左与右,上与下,顺时针与逆时针,还有对已有成果的再研究等。单向研究走的是一条绝路,或者说不归路。反向思维实际上是一种倒逼思维,容易纠正错误发现真理。
现在我们的医学研究,很多时候就缺少这种“反向思维”。比如药品研发,药企从抽样病人研究开始:找到部分病人中部分的致病因素或发病机理,据此研发新药。其实,这样研究出来的药品,并不适于“大多数”人,往往是对疾病某个特定时间点疾病状态的研究,对疾病变化及其结果考虑不多。这种“机理→药品”的单向过程,通常是放在很小的一部分患者群内进行,样本的选择对于结果至关重要,往往是抽样决定结果,始终无法完全反映所有病人的情况,更不能反映药物在不同人体内千变万化的过程。所以,在临床用药实践中,出现的不是例外就是意外。
为什么我们不能倒过来,从经验开始,到临床上去寻找那些有功效的药,最后再去找机制?板蓝根治疗感冒效果很好,但直到现在,我们还找不到有效成分到底是什么。那一定要找到吗?不是!能治感冒就行了。有一种植物,俗语说“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六月当柴烧”,3月有清利湿热、利胆退黄的功效,到4月就可以抗疟疾,到了5月6月就只能当柴火烧。这是先找到现象和经验、疗效,再通过这种现象回过头来研究,最后找到了青蒿素。
《经济参考报》:所以说,医学研究中,机理需要找,但找得出来就找,找不到就不要找,或者以后有时间有钱了再去找。药品还是要以疗效来评价!
樊代明:是的。迷信一种方法,最终只会禁锢我们的头脑,限制医学的发展!
反向医学研究(Reverse Medical Research),也称为医学的反向研究,强调对待事物要考虑前与后、左与右、大与小、老与少、高与低、顺时与逆时、结构与功能、直接与间接……,并对已经取得的研究成果加入时间变化等因素进行再研究,从而全面正确理解生理与病理,最终实现人的全面健康。简而言之,就是思前想后,左顾右盼,上下联动,温故知新。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反向医学研究并不反对已有的研究方法及结论,而是以其为基础、为对照,对其对面或反面进行探索,以求完整与完美。因为,现在的主流医学研究方法和结论,很多是单方面的、一个侧面或者是片面的研究。而且把逻辑当成了因果,逻辑是两个因素一个方向的结果,只要时间空间不变,放之四海而皆准,但因果是若干逻辑关系相互交织,杂乱无章,相互形成网络状的结果,且在不同人不同时间处于变化的状态。
《经济参考报》:为何说主流医学研究方法和结论,是单方面的、片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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