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吃食

中国以农业立国，一年四季的农事是十分重要的，而与农时有关的美食也变得十分有趣。比如立春时流行“试春盘”、“吃春饼”，“试春盘”也叫“咬春”，送进嘴里咬的那个“春”，就是萝卜、芦蒿、韭菜、大葱之类的蔬菜，咬一口，便可感知春温时节的小清新。

春饼是一种烫面薄饼——用两小块水面，中间抹油，擀成薄饼，烙熟后即可揭成两张。中间夹一些辛辣味的蔬菜丝以及豆芽、粉丝等，卷起来吃，生生脆脆，相当爽口。

试春盘、吃春饼在唐代就有了。《四时宝镜》中有记载：“立春，食芦、春饼、生菜，号‘菜盘’。”比唐代更早的魏晋南北朝时期，已经有了“五辛盘”，由大蒜、小蒜、韭菜、芸薹、胡荽等组成，皆是有辛辣味的植物。那时的人们相信，辛辣能够疏通五脏六腑内积聚的浊气，达到祛病保健的作用。

说到这里，吃货忍不住要嘿嘿一笑：春饼不就是面皮吗？确实有点像。如今杭州还有一种街头小吃“葱包桧儿”，就是在薄薄的面皮上抹自家调制的甜面酱，再夹两根碧绿生青的小葱，卷起来压扁后即可食用。“葱包桧儿”吃不大饱，但颇有古意，想必南宋那会儿就已有了。“桧儿”者，千夫所指的秦桧也。

好像是梁实秋或者老舍等前辈作家写过文章，旧时吃春饼讲究到盒子铺去叫“苏盘”（又称“盒子菜”）。盒子铺就是酱肉铺，店家派人送到家。盒子里分格码放熏大肚、松仁小肚、炉肉、清酱肉、熏肘子、酱肘子、酱口条、熏鸡、酱鸭等，吃时需改刀切成细丝，另配几种家常炒菜（通常为肉丝炒韭芽、肉丝炒菠菜、醋烹绿豆芽、素炒粉丝、摊鸡蛋等，若有刚上市的“野鸡脖韭菜”炒瘦肉丝，再配上摊鸡蛋，更是鲜香爽口），一起卷到春饼里吃。

有一年，我在台北阳明山上参观林语堂故居，得知那里与一草一木都不能动的胡适故居最大的不同，就是经常有民众在此地举办一些“非严肃”的活动，比如根据林语堂在文章里提及的老北京风情，举办美食会、茶话会、读书会等活动。我在那里还买了一本小册子《春盘有味》，书中不光记录了林语堂在厦门吃春饼的故事，还写到2014年台湾艺术大学图文系组织的一场活动，大家一起动手做春饼、吃春饼，生动而热闹地恢复了昔日的风俗。

这本小册子不仅介绍了闽南的春饼，还写到了台湾的春饼，在当地称“润饼”，“润饼是一种中国传统美食，如今在台湾闽南家庭的习惯中，每逢尾牙、春节、寒食、清明，或宴客时，都会摆上琳琅满目的盘盛食材，以薄薄的饼皮包裹食用。林语堂先生为福建漳州人，林夫人是厦门人，受到夫人饮食习惯影响，家中常常吃润饼，次女林太乙也称赞润饼是‘白纱包着的礼物’”。

江南一带人见人爱的春卷，它的祖先也许就是春饼。这是我的猜想。

二月二，龙抬头。在那天要吃撑腰糕——糯米或粳米磨粉后揉上劲后分成团，按扁后成长条状，蒸几笼给家里的壮劳力吃。一年中最辛苦的农忙时节就要来了，先得补一补，吃了撑腰糕，身子骨就硬朗，腰也不容易闪失。

桃花盛开之时，春分不知不觉就到了，江南一带农村在这一天还要割野菜吃，比如到坟头上挑马兰头，焯熟了切碎拌香干粒，用麻油一浇，满口都是春天的味道。蓬蒿菜也是目标物，采摘后氽鱼片汤，味道一流，美其名曰“春汤”。

对孩子而言，这一天还有个游戏是决不能错过的，那就是竖蛋，“春分到，蛋儿俏”嘛。竖蛋这个游戏的历史很古老，早在四千年前，我们的先辈就以这个游戏来庆贺春天的来临。据说这一天南北半球昼夜均等，呈66.5度倾斜的地球地轴与地球绕太阳公转的轨道平面刚好处于一种力的相对平衡状态，可以将一枚煮熟的鸡蛋竖起来。我也试过，屡竖屡倒，摔破了也不要紧，剥了壳往嘴里一送就成了……